见证徽商鼎盛：汪玉霞的创办，起初是徽商全盛时代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，蔡玉霞原本是汪士良在汉口的茶叶经销代理；渡过时代变迁；老字号的底气：参考资料
端午放假时间定了，虽然还有一段时间，但武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端午必不可少的美食：绿豆糕。
“端午吃绿豆糕”这个习俗，在明代可能短暂风靡过一段时间，以至于李时珍都要郑重其事地将绿豆糕写进《本草纲目》里。不过，如今在中国，只有武汉、西安、芜湖等少数城市还保留这个习俗。有人将绿豆糕的历史与“端午吃粽子”相提并论，未免稍显夸张。因为，在明代发明高效生产白砂糖的技术之前，绿豆糕制作中所需要的白糖是一种比较难找的原料。
武汉有两家生产绿豆糕的老字号：江南曹祥泰，江北汪玉霞，都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。曹祥泰至今158年，汪玉霞更厉害，282年，在整个武汉诸多老字号中，资历首屈一指。
我们之前在《100年来，武汉一直是国货福地》一文中曾提到过，“曹祥泰”除了做绿豆糕，早年还做过非常受欢迎的肥皂。而“汪玉霞”在其经营早期，老板根本不指望它赚钱。然而，时代变迁，它却在整个家族企业的衰亡中幸存下来，成为了“武汉老字号”中的老字号。
见证徽商鼎盛
自清代中叶开始，徽州商团在汉口经商的就越来越多，逐渐形成汉口市场上的一股强大势力。盐业、茶业、米粮、典当，都是徽商占据优势的商业领域。
徽商在汉口的商业活动，不仅使自己积累起雄厚的商业资本，同时也对汉口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、基础建设等等各方面产生了深远影响。从盐茶贸易到商儒互动，从园林名胜到会馆茶楼，不一而足。今后有机会，笔者将另撰一文，专门介绍。
汪玉霞的创办，起初是徽商全盛时代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。
1739年，汉正街灯笼巷口，安徽茶商汪士良给自己的“如夫人”（有一定地位的妾）蔡玉霞的一家小店进行注资，店名“汪玉霞”。
现今某步行街上的汪玉霞门面
蔡玉霞原本是汪士良在汉口的茶叶经销代理，搭伙求财时间久了，过成了一家人。汪士良在安徽已有正室，蔡玉霞以“如夫人”身份从夫姓汪，这家小店也由此得名。
一开始，汪玉霞的经营项目跟原来一样，仍然是茶叶、桐油，兼卖藕粉等一类的甜食。红颜薄命，蔡玉霞在1741年去世。小店几经周转，在1746年传入汪士良的长孙汪国柱手中。
1770年，坚持斗争数百年的白莲教又一次起义，其间长江航运封锁，没有门路的普通商人遭遇灭顶之灾，但汪国柱从担任九江关督的祖父旧友那里拿到了“短暂解封”的内部消息。他在汉口低价收购了1.5万吨桐油，趁几天后短暂的解封期，将其运往桐油短缺的江浙，获取暴利。
之后，汪国柱从安徽到汉口，开设当铺36家，衣庄72个，食品油号28个，总计136个门面，同时在安徽休宁老家置田产百亩。当时有一种说法，汪家人从武汉回安徽不用住别人家的店，因为沿途都是自家的店铺。
这一时期的汪玉霞，本小利微，其经营情况对于汪家完全无足轻重。但汪国柱不但没有放弃这份祖产，每到年关还要请136个店铺掌柜到汪玉霞来吃团圆饭，团圆饭座次以赚钱多少依次排列，谁赚钱最多谁坐首席。汪玉霞俨然成了汪家的“旗舰店”。
渡过时代变迁
自19世纪中叶起，全国的徽商都开始走向没落，其原因包括道光的盐业改革、湖南湖北的茶叶生产兴起、太平天国运动导致的战争破坏、开埠后全球贸易带来的“降维打击”等等。在这个过程中，武汉成为了徽商最后的阵地，许多商人利用武汉的贸易优势，及时转型，保住了一丝血脉。
汪玉霞正是如此。
汪国柱去世后，汪家产业逐渐衰败，只剩下了十家铺面，分属五房。汪玉霞一直留在长房手中。当时，来店里谈生意的商人客户，都喜欢点一份糕点，泡上一壶茶，坐下来慢慢聊。时间长了，眼见茶叶、桐油的生意越来做不下去，汪玉霞的经营方向索性就彻底改为了甜品糕点。
1858年，原来在灯笼巷的老店毁于战火，随后迁至汉正街由义坊。1911年阳夏战争，冯国璋火烧汉口，由义坊店面也被烧毁。1920年，汪家第六代传人汪启檬变卖安徽老家田宅，在上花楼街重开门面，取名“汪玉霞雨记”；汪家第七代传人汪子泉通过贷款筹得资金，在下花楼街重开门面，取名“汪玉霞为记”。至此，汪玉霞进入了两店并存的时代。
“雨记”、“为记”皆为汪玉霞嫡系传人，生产经营的品种、风味、工艺均大体相同，竞争在所难免。不过，“雨”、“为”两号都深知汪玉霞的品牌价值，对恶性竞争都心存顾虑。因此，“雨”、“为”两号签定了一个市场划分协议，规定两家若再开设分店，都不得使用“汪玉霞”的招牌，“雨记”开设分店只能在六渡桥以上地段，“为记”开设分号只能在六渡桥以下地段。“雨记”在上花楼街洪益巷口开设的汪玉美食品杂货店，“为记”在中山大道生成里口开设的汪玉成食品店，都是循此例开办。
在良性竞争之下，汪玉霞“雨”、“为”两号经营稳步发展，业绩甚佳，其产品的市场占有率、市场信誉度，以及年营业额，都超然驾乎同仁之上，名噪三镇。此后，汪玉霞熬过了艰难的抗战岁月，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，1956年实行公私合营，改名“新华食品厂”。
公私合营时的盖章，可见“汪玉霞”
1994年，恢复旧称的汪玉霞被评为当时湖北省食品企业唯一的“中华老字号”。
老字号的底气
从南到北，几乎每一家“老字号”，都有一套自己的品控传奇。我们之前曾介绍过叶开泰的制药规则。汪玉霞的产品同样也有类似的故事，比如“糖择上好的太古糖、台湾糖，大批购进长期存储，使糖的油卤吐出，溶头好；油用驻马店的麻油，颜色清亮；芝麻用武泰闸的，皮薄肉厚；鸡蛋用阳逻的鲜货；面粉用上好的；糯米要筛选一样的粒子，泡上70-80天，再按照独特制作程序，制成成品。”
这些基于手工业时代的品控规则，在如今高度工业化的食品制作中还能起到多少实际作用，总体上有些存疑。但是，其中所蕴含的对于产品质量的极致追求，与我们近年开始提倡的“工匠精神”确有不谋而合之处。
除了老字号都有的这种品控上的底气，汪玉霞还有一点独特的底气：其战略上的长远目光和战术上的灵活应对。当茶叶、桐油的蓝海变成红海、甚至死海的时候，汪玉霞及时转型的智慧已经很值得称道。更为难得的是，当汪家产业如日中天时，经营者并没有放弃这个看起来毫无KPI可言的店铺，反而给予其最高的尊荣礼遇。
至今，我们都无法揣度汪国柱当年的考虑，是此人真有超越时代的预见力，还是冥冥中某些难以计量的缘故？
成败利钝难逆料，世事兴衰行运间。透过汪玉霞的故事，我们可以看见，某个企业中不挣钱的部门，某个人身上不起眼的爱好，说不定在明天就站上了机遇之巅。
参考资料
《武汉徽商的兴盛与衰亡》，武汉文史资料，2008.05.20
《寻找“汪玉霞”》，武汉文史资料，2006.06.10
《汪玉霞史话》，档案记忆，2020.04.0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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